第346节

医生道，“大家先不要激动，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把人救活的……”他看向纪岩，“还要麻烦先把今天的费用结算一下。”
  “好。”纪岩点点头，就看到秦桑被人推了出来，他转身追上病床，“秦桑……”
  床上的人紧闭着眼睛，面无血色，如果不是氧气罩上面的薄雾能看出对方在呼吸，秦桑俨然跟死人没什么区别，更别提回答纪岩的话了。
  紧随秦桑出来的还有一个空床位，上面的被子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，看起来触目惊心，杨云双腿一软，“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……”
  “亲家母。”
  “孩子妈……”
  徐桂英和秦志贵托住她的身子，才没让人倒下去，三人相互搀扶着跟过去，就看到纪岩被人拦下，“icu病房不能随便出入，家属请在外面等候。”
  “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？”随后而来的杨云抱怨了一声，刚才那个保温室还有个玻璃窗可以看，现在这个病房却什么也看不到，她女儿到底怎么样了？
  跟在旁边的护士说道，“icu室有专人看护，里面都是重症患者，随便出入会吵到其他病人的，你们也不能长时间在这里停留。”
  “难道等她醒过来之前，我们都不能进去吗？”纪岩有很多话想跟秦桑说，哪怕进去多看她一眼也好……他不在的时候，她到底受了多少罪。
  “等病情稳定之后，我们会适当安排探视的，还有，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，你们最好留一个人在这等消息。”护士说完便把人关上了，将一群人都挡在了外面。
  “我留下吧，让我留下吧。”杨云现好不容易等到女儿生产，结果一大一小都进了监护室，她觉得自己都老了十岁。
  “今天大家都累了，让我来吧。”几个长辈都上了年纪，纪岩不忍心让人在这里守夜，而且他也想留下来好好想想接下去的事，“宫队长还在下面，让他先送你们回军区。”
  杨云却坚决道，“我不，我要留下来。”
  秦志贵看了她一眼，把人拉到身后，上前道，“纪岩，你还没看过孩子吧，要不你先去看看孩子，我劝劝她。”
  纪岩朝杨云说道，“妈，刚才医生说了，秦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，我们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，养好精神同样重要。”说完这些，他才示意徐桂英一起离开。
  “不如我跟纪岩留下吧。”秦志贵跟杨云坐到椅子上，“亲家母今天刚过来就跟着我们跑上跑下，身子肯定受不住，还有正钧，也要早点回去歇着，你回去煮点吃的，给大家都补补，纪岩说的对，咱们也要顾好身体，最起码现在情况没那么糟糕。”
  “我错了……”杨云拍着自己的胸口，“我当初就不应该同意秦桑这么早结婚，咱们女儿这么优秀，要嫁给谁不行，偏偏嫁了个当兵的，今天看到阿香那个样子，我恨不得当面骂醒她，当嫁个军人就能坐享其成了吗？我好好的一个女儿，被他骗到这么远的地方来，无依无靠的，还被他扔在家里……早知道这样，我怎么都不会同意的。”
  “好了好了，这些你也不能都怪纪岩。”秦志贵看她越说越大声，有点担心被别人听见，等下纪岩回来的时候场面就不好看了，“男人嘛，事业为重也情有可原，要是纪岩整天呆在家里不作为，你就高兴了吗……再说，阿桑那么有本事，现在厂子办的红红火火的，连房子都买了，纪岩看在眼里，他肯定也着急啊。”
  而且现在的情况跟当初怎么能相提并论呢？
  以前秦桑在村里名声不好，他们觉得有个好人家愿意娶，当然是十分愿意的，谁能想到秦桑谈了亲事变得这么争气？
  “那阿桑怀着孩子呢，他就不能多放假几天，早点回来吗？”她想到刚才在产房里，自己的女儿那副痛苦的样子，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被激发了出来，纪岩那个好女婿的形象，也瞬间崩塌。
  她女儿这辈子估计就生这么一次，纪岩可好，直接当个甩手掌柜。
  “这不提前了吗？谁能想到秦桑会早产这么多天？”秦志贵揽着她的肩膀，“我跟你说啊，现在可没时间让你搞内斗，咱们的女儿什么时候醒还不知道呢，你回去好好睡一觉，明天过来轮班，行不行？”
  “阿姨，秦叔叔说的对。”此时，坐在一旁的叶正钧忍不住开口道，“我看纪岩眼里都是血丝，应该也好几天没休息了，秦桑肯定不希望你们因为这些事闹矛盾。”
  “还是正钧说的在理，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。”秦志贵赶紧附和了一句，杨云哼了两声，总算没再开口。
  另一边，纪岩来到保温箱面前，隔着玻璃窗总算是见到了自己的儿子，在他眼里对方只有小小的一团，脸蛋红红的，还有些皱巴巴的，看着并不好看，男人印在玻璃上的脸庞见不到一丝喜悦。
  徐桂英看见孩子，总算是找到了一丝藉慰，隔着玻璃说道，“你看这嘴巴，跟你的一模一样，长得也跟你小时候差不多……纪岩？”
  话还没说完，她见自己的儿子掉头就走，连忙跟了上去，“你怎么了？”
  “看完了。”他还是比较担心秦桑那边的状况，走路的时候，一对拳头握得咔擦咔擦响。
  “你没事拿孩子撒什么气，那是秦桑拼了命生下来的。”
  “我知道。”所以他更加没脸面对这个孩子，他对不起孩子，也对不起秦桑。
  第939章 四八五、她还在等你
  徐桂英抢在他前头拦住纪岩的去路，一双英气的眼睛凌厉起来，“那我可告诉你，别老想着自责生闷气，既然当了爹，就该有个当爹的样子，难道你打算秦桑醒过来的时候，还是这么乱糟糟的一团吗？”
  “当然不会。”他知道自己还有一堆事要处理，没办法在这儿自顾自地伤心下去，但总得有个时间来缓冲一下。
  两人回来的时候，杨云已经显得冷静多了，最后决定今天晚上先由纪岩和秦志贵守着，其他人回去准备秦桑和孩子要用的东西，顺便煮点吃的，让大家先填饱肚子。
  龙斌知道自己不同路，没打算麻烦她们，抢在前头说道，“我先回去了，厂里还有点事，等有空我再来看秦桑。”
  “龙斌，接下来厂里要辛苦你了。”杨云道。
  “应该的，秦桑不仅是我的老板，还是我的好朋友。”龙斌经过这段时间的锤炼，已经成熟了不少，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帮秦桑顾好工厂，免去她的后顾之忧。
  龙斌走后，纪岩也一起上了车，他也得回去拿钱，办假条还有交接。
  两人先把叶正钧送回学校，再将杨云和徐桂英送回军区，部队里答应给纪岩放一个月的陪产假，接下来他就能专心陪在秦桑身边了。
  生孩子的费用不多，前前后后加起来六七百左右，但是保温箱一天就要一百，icu病房一天更是高达两千，这对纪岩来说，无疑是一笔巨大的数目，他突然觉得秦桑那时候坚持赚钱是正确的，否则现在自己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现金。
  万幸的是他是一名军人，等医院的单子开下来之后，有相当一部分的费用可以报销，纪岩拿完钱，关上门正要出去的时候，却看到杨云拿了个饭盒走过来。
  “这是几个馒头，还有小菜，早上剩下的，你跟孩子他爹先垫垫肚子，明天我再做点好吃的送过去。”她刚才只是一时气不过，回来的路上，杨云想到事情都这样了，再埋怨也改变不了什么，秦桑倒了，他们可不能跟着倒下去。
  “谢谢妈。”纪岩接过饭盒，一起塞进包里，然后直接去办公室找宫君良办手续，“找到吕学才了吗？”
  他得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  “已经问过了，他们说吕学才上午请了假，现在还没回来，已经派人出去找了。”宫君良在车上听说了大概的情况，这件事关系重大，他不会置之不理。“你尽管去医院，其他的事情包在我身上。”
  “谢谢。”纪岩回到医院的时候，看到秦志贵还坐在那没挪位置，默不作声地走到他旁边坐下，然后把一块馒头给对方，“爸，先吃点东西。”
  秦志贵看了一眼，把馒头拿在手里，却没怎么动，而是呆呆地坐在那，纪岩把东西放在一旁，两人都没有出声，不少人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打量这个的组合。
  不知道坐了有多久，外面的太阳都快落下了，秦志贵突然说道，“纪岩，咱们爷俩好好谈谈？”
  “爸，你想说什么就说吧。”他知道他有很多对不起秦桑的地方，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。
  秦志贵看着手里发硬的馒头，声音显得有些无力，“你不知道，刚才你来的时候，秦桑她娘抓我抓得可狠了，跟看到仇人一样。”
  “……我应该早点回来的。”他能理解杨云的心情。
  “秦桑生孩子的时候，一直在喊你的名字，我在外面都听得见……当时我就在想，你来的时候我得把你打一顿。这个女儿，我敢说，我们从小不舍得打不舍得骂，能依着她的都依着……阿桑以前也不太好的，这些我们都知道，可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。”秦志贵叹了口气，这才转头看向纪岩，“后来我们把她托付给你，你也确实护着秦桑，生死关头，她喊的都是你的名字，我跟她妈，好像都被排在了后面。”
  他刚才劝杨云的那些话，说起来容易，可来到自己身上又没那么轻松了，身为一个父亲，他有责任为自己的女儿争取一下，“纪岩，我跟你说这些，不是想要求你什么，就是觉得，我这么宝贝的女儿到了别人的手里，怎么就得受这么多苦呢？”
  直到现在，秦桑还在里面躺着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，究其原因，就是因为纪岩安排的人不靠谱，这样他以后怎么安心把人交给对方？
  “对不起。”纪岩垂下眼眸，十指紧紧扣在一起，他想到自己在战场上无往不利，可是这么重要的时刻，却一点忙都帮不上，心口仿佛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。
  “光对不起有什么用？”秦志贵道，“到底是谁把秦桑害成这样的？你有没有头绪，还是我们只能吃这个哑巴亏？”
  “爸，你放心，我心里有数。”现在还有谁想对付秦桑，自然是沈梦琴那边……看来他接下来有的忙了，“明天我就开始调查，秦桑这里，还得麻烦你多看着，我担心他们会把主意打到医院来。”
  “纪岩，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了？”秦志贵听他这么一说，脸色跟着严肃起来，要是秦桑有今天是被纪岩连累的，他可不能饶了这个女婿。
  “这件事说来话长，有机会我会好好跟您解释的。”
  “现在就有机会，你现在说。”秦志贵倒想听听，纪岩打算怎么解释。
  “目前还只是怀疑，等我抓到吕学才才能弄明白……总而言之，是我没照顾好秦桑。”本来叫于晓光和吕学才过来，是为了帮秦桑的，却没想到适得其反，“你再给我一点时间。”
  “纪岩，我不想怪你，但是我心里难受，你知道吗？”他也觉得纪岩很辛苦，可他的女儿只有一个啊！
  今天差点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，秦志贵怎么可能无动于衷？
  “嗯。”他点点头，然后察觉到对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，抬头看向秦志贵。
  “别泄气，秦桑还等着你呢。”
  纪岩抿紧嘴唇，给了他一个坚定的回答，“好。”
  第940章 四八六、威逼利诱……
  即使已经很久没好好睡觉了，纪岩却怎么也无法成眠，轮到他休息的时候，都只是闭目养神。
  一夜无事，纪岩回到军区，得知吕学才一夜没有回来，而且引起军部的注意。
  吕学才无故夜不归宿，是很严重的违纪行为，又考虑到他的失踪跟秦桑有关系，上面直接委派纪岩调查这件事，还派了几个人给他协助调查。
  当天下午他就得到消息，吕学才昨天私自开车离开市区，在路上发生了意外，警察接到群众举报的时候，犯罪嫌疑人已经当场死亡，他们在车后座发现了血迹还有一件女人的外套，说明当时车里很可能有其他人。
  纪岩一看外套就知道是秦桑的衣服——看来吕学才就是用这辆车把秦桑带出去的，但是路上发生了事故，才导致秦桑早产……他们到底要去哪里？
  于晓光和吕学才都是他观察了好久才相中的，结果还是出事了……要真是沈梦琴做的，只能说莫家可真不简单，哪里都有他的人手。
  有了这条线索，再加上龙斌的指证，很快就证实吕学才确实是用这辆车把秦桑接走的，但是两人要去什么地方仍然没有头绪，按照这条路开下去，可就要离开首都了。
  “从现场留下的痕迹上看，车子本身并没有故障，不过座位上留下了几个抓痕，很可能是吕学才跟后座的人发生了争执，才导致事故的发生。”因为这次的案件很可能跟莫家或者沈梦琴有关系，所以警方直接将其交给马文明一块负责侦查，此时他拿出几张照片说道，“这是我们在不远处的马路上找到的几处血迹，现在已经送到了鉴定科进行比对，如果比对结果一致，就能确定后座上坐着的是秦桑。”
  因为秦桑现在是昏迷状态，他们不可能等到她苏醒再办案，只能通过血液鉴定来确认受害者，否则就太被动了。
  纪岩沉默地拿过照片，上面的斑斑血迹如果真是秦桑的，就表示她在受伤的情况下走了那么长一段路……心里又是一阵钝痛，那时候她在想什么？会不会很绝望？
  “我也会尽快查清楚，吕学才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过。”他们虽然有怀疑的对象，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，不能凭着感觉就给别人定罪。
  “嗯，警方已经扩大搜索范围，如果能有目击者，或者能找到那天救了秦桑的人，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。”接下来报纸上也会登记相关消息，马文明觉得对方能救人，心地应该不坏，要是能有人出来提供线索就更好了。
  一晃过了三天，调查如火如荼地进行，众人不忘轮流到医院值班，保温箱里的孩子还是不让抱，医生说要在里面呆一个礼拜才能出来，倒是秦桑那边可以进去探视了，但每次不能超过二十分钟。
  而第一人选毫无疑问是纪岩……他们夫妻俩已经够不容易了。
  纪岩换上隔离服，又认真地听护士讲完规矩，才静静地走到病房里，里面有很多个床位，都用帘子各自隔开，秦桑躺在其中一个位置上，宽大的病号服套在身上，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单薄了。
  男人抿着嘴，走到她旁边坐下，看对方带着氧气罩，又输着营养液，脸色苍白，平时明亮的眼眸紧闭着，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，变成了一个精致的瓷娃娃，纪岩缓缓抽动着呼吸，握住她冰凉的手掌。
  他就这么看着她，对方似乎很疲惫，就像她平时熟睡的样子，下一秒就有可能睁开眼，叫他一声“纪大爷”。
  “秦桑，你醒过来好不好？”纪岩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，轻声道，“我知道你不高兴，你生我的气，可是你别不理我……你醒过来，打我骂我都好，但是你别这样，你别一动不动地躺在这儿，你说要等我回来的，现在我回来了，你睁开眼，看看我好不好？”
  谁也不知道，纪岩为了能早点回来，吃了多少苦，他那天在水里遇到了毒蛇，害得他不能照原定的路线返回，只能上岸迂回，差点把自己的腿跑断了，可是他还是坚持了下来，并且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任务。
  秦志贵说她生孩子的时候，一直在喊他的名字，纪岩觉得自己是听到的——
  在车上的时候，他能感觉到有人在呼唤他，原本还以为那是他太累了产生了幻觉，又或者是战场后遗症，现在才知道那是秦桑在叫他……可是他还是回来晚了。
  要是他能早来一步，她或许就不会昏迷不醒。
  “……孩子没什么大碍，不过暂时没办法让他来见你，这几天我听爸妈在帮孩子取小名，你难道希望我们的孩子叫狗娃或者虎子吗？你要是不劝，我可就同意了？”
  纪岩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，就像从前做过的无数遍一样，可对方却不再朝他露出笑容，他的动作顿了一下，突然俯身过去，附耳道，“如果你再不醒过来的话……”
  等他“威逼利诱”完，正打算亲她一下的时候，护士就已经走过来，“时间差不多了。”
  他从来没觉得时间像现在这样过得这么快，纪岩觉得自己刚坐下就要离开了，念念不舍地握着她的手，“我下次再来看你，还有……刚才我说的都是真的。”